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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長安 作品

一(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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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起呢…

就從我有記憶開始吧。

我記得我也曾無憂無慮。

當時的我小小一個,懵懵懂懂。

不知道為什麼爺爺總是喝酒喝到臉蛋發紅,說起話來眼睛都要掉出來一樣瞪的圓圓的。

我從小就對他產生了敬畏和恐懼。

我記得他有一個漂亮的地球擺件,擺在電視旁邊,我看著那個透明的球體無限好奇。

那時候每天都在思考怎樣趁他們不注意擺弄它擺弄個夠。

機會終究是有的,當我摸上那個光滑的晶球時,內心的激動和興奮是無以言喻的。

可是它擺在那裡一動不動太久了。

固定那顆球是螺絲早已經搖搖欲墜,在我的擺弄下徹底裂開。

我想儘辦法將它重新固定了回去,但是絕對是一碰就掉的。

我自那起每天都惶恐不安的盯著它,生怕它斷了下來讓爺爺發現。

我不知道那個球其實隻是個擺件並不是多金貴的東西。

我隻知道,我難以碰到的東西被我弄壞了。

這絕對是一件大大的壞事。

每天我都很煎熬,它就夾在電視邊的牆角,對於隻有看電視一個樂趣的我無異於淩遲。

每當我沉浸於電視中,餘光瞥見那個畸形的擺件時忽地從頭到腳刺骨的寒。

心底慌的發寒,嗓子裡像是梗塞住了一樣,連吞口水都困難。

有時候我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讓爺爺發現這件事。

太煎熬了。

入睡前總是想起,感覺渾身忽地緊繃,渾身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我不知道被髮現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其實也不會太嚴重。

但是腦子裡一閃過爺爺紅的發紫的醉臉和要瞪出來的眼珠子,還是不自覺的渾身發寒。

我甚至報複性的想著,寫下留言的紙條夾在擺件上,然後再逃離。

離家出走,去找遠在南方的爸爸媽媽。

這樣他找不到我,就不能算我的賬了。

真的,恐懼和幻想交織。

煎熬到那時候的我就想到了逃。

其實這類事情層出不窮。

對於那個年紀的我來說,對新奇的事物總是充滿好奇。

但是偏偏又不能碰。

所以就報複性的碰到就玩個過火。

因此莫名其妙悄悄摸摸的弄壞了好多東西。

比如廚房的木架上麵的圖釘,爺爺澆花的噴壺,奶奶的老人手機…

我總是能悄無聲息的把一切放回原位,然後煎熬的等待他們發現並且接受應有的責罵。

但是他們發現的好慢。

我等待的時間好久。

更煎熬的是,被髮現被質問時,我冇有勇氣承認。

我的矢口否認讓他們輕鬆的把罪責引到了睡夢中的妹妹。

雖然她也參與了一切,但是我讓她承擔了我的那一份錯誤。

我無師自通的明白了什麼是愧疚。

但是我也還是冇有勇氣和妹妹說清楚。

我看著他們對妹妹的評價越來越差,試圖攬回我的那部分錯誤。

冇有用了,一切已經根深蒂固了。

我多了另一份的,煎熬的情緒。

我怕我犯下的錯被髮現,我怕我冇有勇氣承認,我怕我推到妹妹身上加劇他們對妹妹的討厭,我也怕妹妹發現我的膽怯。

那麼複雜的情緒壓在那時的我身上,無異於揹著一座山。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平平無奇的事情我會怕成那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發現我一旦受到一點點刺激和驚嚇我的心臟就會亂撞亂跳,手指僵硬,喉頭梗塞難耐。

總是這樣提心吊膽,養成習慣了。

我雖然年紀小,也明白這是不正常的。

我試圖提起,卻不知道該怎麼言語。

我隻能越來越沉默。

但玩起來的時候還是冇心冇肺,除了我自己,冇人發現任何異常。

要不是我現在以自己的第一視角去回憶,以旁觀角度來看,確實無法發現任何問題。

我記得我曾經也是冒冒失失,說話從來不過腦子。

是哪件事開始讓我這樣了呢…

回想起來,貌似是因為那天我說了一句話惹哭了奶奶。

我記得我很喜歡看電視裡麵的那種親子綜藝。

父母帶著孩子一起闖關做任務獲得獎勵。

看著他們獲得大把的零食和玩具我就非常羨慕。

雖然羨慕,我也是懂的事情,不會無理取鬨傻乎乎的求家裡帶我也去。

我從小就不會撒嬌和無理取鬨。

自我有記憶起我就一直像是什麼都懂一樣。

但是我隻是想喝奶奶買回來藏在櫃子裡的酸奶而已。

我隻是想玩爺爺臥房裡的電腦而已。

為什麼這種他們隻要張張嘴就能讓我高興好幾天的事情他們都不肯施捨。

我很氣憤。

和電視裡的家長這麼對比,我又氣又屈。

我忘了原因,我隻記得當時我對奶奶說了句,“哪有家長這麼對孩子的。”

當時奶奶的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帶了幾分哽意。

她好像不可置信一般,問我說了什麼。

我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加大音量重複了一遍。

看奶奶真的要哭了,我像是惹了錯事一樣再次心臟刺麻,渾身發冷。

我低聲想要解釋喃喃說是電視裡的家長都不可能管這麼嚴。

她的情緒似乎一瞬間轉變,聲音從悲傷轉變為怨恨。

她絮絮叨叨的講著不該接我這個白眼狼到她的家裡,應該把我扔在全是蚊蟲的南方任其叮咬,說應該讓我在愛打人的爸爸手底下挨著打長大,應該讓什麼都不會做的媽媽去管教我。

我不知道我說的話到底有什麼錯。

明明我同學的家長也不會因為我們想喝酸奶而說他們。

我隻想著,奶奶嘴裡的爸爸媽媽好可怕,爺爺奶奶也好可怕。

拿偷偷跑回爸爸媽媽那裡避難來安慰自己的想法似乎已經不能起安慰作用了。

我一頓思考過後,似乎被全世界排斥了。

那個年紀的我,傻乎乎的就把可悲這倆字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每天不是失望就是害怕。

也確實可悲了。

放學經過小賣店,看見同齡的小朋友可以隨便買小零食吃,又羨慕又害怕。

怕被奶奶發現自己也想要而被教育冇出息,怕被同學發現我根本吃不到他們隨便就能買來的小零食。

節假日趴在窗戶上看著小區院子裡打鬨的同學們,我還是又羨慕又害怕。

我不知道為什麼和我同樣待遇的妹妹從來不抱怨和羨慕。

但是我就是抑製不住的想這些。

我隻知道,彆人輕輕鬆鬆就能做到的事情,我要費千倍百倍的思慮和力氣。

每次問出口之前就已經知道被拒絕的答案,到最後還是會失落。

我時常望著妹妹出神,總問她,難道她不想出去玩嗎?她不想吃零食嗎?她不想被管束嗎?

她傻呆呆的看著我,隻一個勁的搖頭又點頭,說的話也顛三倒四。

我甚至都自己懷疑這麼問她是不是算得上教壞她。

毫不誇張,寒暑假我們能整整幾個月一直待在家裡。

當時連去最近幾百米的陵園玩上一個小時都是奢望。

奶奶總說哪哪有人販子偷小孩子,即使有大人跟著也不安全。

可是經常自己出去玩的同學們一個也冇丟啊。

我並未質疑奶奶話語的真實性,思考後得出結論。

他們經常出去玩,已經學會了怎樣逃離人販子的抓捕。

我又擔心起來,我從來冇有經受過這樣的鍛鍊,以後真的遇上了怎麼辦。

整個小學的時間,我都是每天關在家裡,不是在擔心自己的過失被髮現,就是絞儘腦汁想怎樣才能脫離這樣的掌控。

即使沉浸在負麵和苦悶裡,年紀小心大的優勢總是能讓我腦子空空的耍起來,瘋起來能真心實意的高興起來一段時間。

當時總想著,長大以後就可以不用這麼被管著了,盼著以後就好了。

年紀小小的我也學會了尋求寄托,人在對於現狀不滿意卻無力改變時都會一貫的用一句話來勸慰自己。

“等以後就會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以後放到現實裡有多冇出息。

我隻想,自己安排自己的作息和食物。

能夠隨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足夠了。

幼稚又天真的願望。

輕而易舉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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