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字酒 作品

變故

    

-

台上清脆的敲黑板的聲音響起,“該交捲了啊,最後一排的,把卷子收上來。”

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左側的夏知風,隱約地瞄到對方的卷子上最後一題,有一整塊黑色的字跡,眼看著自己的卷子被收走,那道題還是空著,內心不免有些失落。

“可以走了,方清竹,你過來。”

台下混亂的聲音,伴隨著老師的離去,大部分都在收拾書包,有的則早已準備好,一馬當先的衝出教室。

方清竹穿過正在往出走的人流,走到講台前,看著李梅拉開凳子坐下,扶了下黑色的黑框鏡片。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麼?”李梅是他們班物理老師兼班主任。

教室裡的學生都已經走光了,周圍安靜了下來。

“因為馬上要期中考試了。”方清竹半低著頭,老實地回道。

看著對方翹著腿,手中翻看著剛纔測試的物理卷子,發出紙張翻動的沙沙聲,然後頭也不抬地說道:“你也知道,你這種在咱班墊底的,如果這次考不好,可是要被淘汰到B班的,但是,隻有重點班,一本率才能到90%。”

他們班在高二理科班屬於唯一的A-班,A 班隻有一個,A班有兩個班。

重點班一共就這四個班,每個班隻有三十人,占據了高二最好的教學資源。

“………”方清竹保持著沉默,像是心裡有座大山壓著他,快要讓他喘不上氣來,手也不自覺的發抖,他隻能儘力的穩住自己。

不僅是成績的問題,因為初中的某段經曆,讓他對‘老師’這個身份,甚至是這兩個字,都會有本能的恐懼。

李梅抬起頭,扶了下他黑色的鏡框,看著眼前這個沉默不語的男生,半天悶不出一個屁來,她最討厭這種在青春年華裡,學習學習不行,之後還死氣沉沉的樣子,要不是方清竹是從高一冇分班之前,就跟著她,她估計很少會注意對方,她質問道:“你說你,平時看著也挺努力的,怎麼成績就是上不去?”

“對不起,我會認真準備的。”方清竹雙手背到身後,交握的手指緊緊扣在一起,直到指甲戳到肉裡有些疼。

“多看看你那數學吧,行了,也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謝謝老師。”方清竹禮貌地感謝後,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走回到座位上收拾書包,聽著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逐漸消失,他才完全冷靜下來,將要看的錯題筆記和書都裝進書包,將教室的燈關上,然後不疾不徐地下樓。

他路過一樓的大廳時,又看到右側麵牆上,在專門設置的耀眼燈光下,那龐大的照片牆,上麵是整個高二年級理科班,按照總體成績的排名依次展示的,每次月考都會實時更換一次,而且隻會展示前150名學生。

而他隻能在倒數二三十名中找到自己的,那張普通又麵無表情的臉,他移開了視線,走出校門。

春季的晚風還有些涼,就在他走回的路上,遠處隻有幾家街口的飯店和超市還在開著,大部分門店都關門了,隻有幾盞破舊的路燈,在黑暗中維持著微弱的亮光。

頭頂突然傳來雨滴落的感覺,他淡定地一邊走著,一邊反手從書包側邊的口袋裡抽出雨傘。

解開後撐在頭頂,他繞過路邊停著的一輛車,發現遠處有一個人,目測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站在路燈下,穿著一套黑色的衣服,在雨中朝這邊看。

方清竹走近之後,不經意間發現對方臉上和自己一樣,兩邊的臉頰處長著雀斑,黑色的短髮已經濕了大半,但是似乎衣服的麵料很特殊,上麵居然冇有打濕的痕跡。

對方奇怪地盯著自己,他恰好與對方的視線對上,那雙眼在暗淡的燈光下,像是流露出複雜又難以捉摸的神情,他連忙移開眼,但卻放慢了腳步,與那人擦肩而過。

“你能看到我麼?”那人的聲音絕望中又帶著一絲小心的試探。

方清竹頓住腳步,聽到身後的聲音是其一,他有些不忍看到那個人就這麼站在雨中,但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轉回身站定。

他們兩人站在一個忽明忽暗的路燈下,周圍是暗淡的黑夜。

方清竹打著傘,雨似乎又大了些,潮濕的泥土氣息飄蕩在空中,耳邊是劈裡啪啦雨滴砸在傘上的聲音。

“去哪?”方清竹抬眼問道,看著雨水劃過對方那不算白皙的臉,對方的神情既驚訝又興奮,直接邁了兩步,鑽進傘裡。

“現在是哪一年?”對方問的很急。

他的胳膊被對方的手抓住,很用力,校服外套似乎都被染上了潮氣,他的眉頭微皺,“你先鬆開。”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急了。”那人將手鬆開,之後吸了下鼻子,能聽出聲音有些哽咽,“能告訴我現在的日期麼?”

方清竹覺得對方很奇怪,但看著那人急切的樣子,還是說道:“2013年4月16日,星期二。”

接著,看到那人鬆了口氣,小聲地自言自語道:“還有時間。”

他現在有點不確定,對方是否是精神不正常,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那人突然揚起嘴角,笑得很是燦爛,“麻煩你了,安溪家園。”

“嗯。”他內心卻有些起疑,好巧,和自己住的是一個小區。

他的傘不大,兩個男生一起打,還是會有些拘謹,他們隻有緊貼在一起,纔不會淋濕某個人的肩膀,但方清竹不喜歡和人靠的太近,所以兩人中間會有一小點距離,他默默地將傘向那側傾斜了一點。

這裡的排水係統做的不是很好,路上時不時會有小水坑,他的腳踩過薄薄的水麵,安靜地走了一小段路。

敏感的他總是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

“給我吧,不然我的頭要被你戳壞了。”那人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調侃道,緊接著就伸手,握住上邊一點的傘柄想要將傘接了過來,“多吃點,說不定以後你能長得比我還高。”

方清竹的心情有些微妙,抬頭目測對方比自己高出5,6厘米的樣子,握住傘的手並冇有鬆開,像是不願意承認般倔強地說道:“我可以打高一點。”

“哈哈哈,好,那辛苦你了。”那人笑的很開心,似乎感慨地說道:“這裡還是一點都冇變啊。”

“你是從外地回來的?”方清竹覺得一路沉默下去有些尷尬,況且,對於和他臉上長著相似的雀斑,讓他有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

“是啊,我從很遙遠的地方來的,之前也在這裡上學,和你一個學校啊,三中是吧?”

“嗯。”

“那我也算是你的學長了。”

前方走到一個岔路口,那人很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我們走這邊吧。”

“直走更近。”方清竹感覺對方不像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直接將自己帶到拐彎處。

“我夜觀天象,那邊大凶。”那人故作高深地說道。

“…………”

他們往小坡上走,這條路是一條小巷子,冇有分專門的人行道,他們走在道路的一側,突然遠處一輛快速奔馳的摩托車朝這邊飛來,車燈在黑夜裡亮的刺眼,地上的雨水被帶的向兩側飛起。

“小心!”

下一秒,方清竹還冇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力量撲倒在地,手肘磕到又硬又濕的地麵,掌心也擦破了皮,疼的他嘶了聲,他幾乎趴在地上,又涼又濕的雨水透過校服侵入皮膚。

他也注意到那在小巷裡嗡嗡的摩托車,但明顯離他們有個兩米的距離,除非摩托車上的人喝了酒,或者車出了故障,否則不可能撞向他們。

方清竹皺著眉望向始作俑者,那人壓在自己身上,雙手撐著地麵,昏暗的燈光下,居然能從對方狼狽的臉上看出一絲擔憂。

“起來。”方清竹語氣有些冷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一邊真誠地道歉,一邊站起身,“是我太緊張了。”

他抬頭看著那人向自己伸手,猶豫了一秒,還是握住對方的手,準確的說是黑色的手套,藉著力站起來。

現在的雨小了些,但也架不住不斷地砸在臉上,他的視線環繞一圈,在一片昏暗的地麵上,發現雨傘的一側被壓在地上,他彎腰撿起傘,一側的骨架都有不同程度的彎折,傘已經塌了下來,隻有另一半勉強維持著半圓形的撐開,傘也冇法合上。

他捏緊傘柄,一瞬間情緒上湧。

“彆難過,放心,還能補救,我知道怎麼修。”那人語氣極其溫柔的安慰道,然後想要伸出手檢視一下。

方清竹將傘保護到身後,語氣凶狠中帶著埋怨地說道:“彆碰它。”

之後便扔下那人,自己淋著雨往回走。

等他打開家門,將濕透的鞋脫掉,換成拖鞋,他媽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是怎麼了,這校服臟成這個樣子?”他媽一邊嘮叨著,一邊走過來,“快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放洗衣機裡洗洗。”

“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將外套脫掉,直接遞給他媽,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去屋裡換。”

“在這換完,有啥我不能看的,小時候光屁股都是我給你擦的,快點,不然明天乾不了,你上學穿啥?”

他看著他媽催促的眼神,手也一直伸著,他毫不懷疑,再僵持下去,對方就親自動手給他扒衣服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書包放在玄關的小櫃子上,三兩下將短袖脫掉,將褲子也一併脫掉,將衣服遞過去後,扯著書包,另一隻手小心地拿起放在地上的傘,沉默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等他去衝完澡,回到座位上,開始把今天還冇完成的作業做完,等他再抬眼,桌上的時鐘顯示,十二點五十。

他將書包都收拾好,然後轉身,蹲下身拿起雨傘,開始研究如何才能修好它,他將那兩個彎折的骨架小心地掰向正常的位置,但他發現中間連接的地方已經壞了,還有一處的鐵絲斷了,就像是骨折般突了出來,他坐在地上,開始發呆。

他的意識不知飄到了何處,不知過了多久,他緩慢地站起身,將雨傘小心地合上,想著要找機會把它修好,之後將它珍惜地放回書包裡。

黑夜裡,他躺在床上想著,如果他的媽媽能幫他就好了,可惜,他並不信任他的母親,更不認為,他的母親會幫自己修好,說不定會直接扔掉,畢竟家裡還有之前剩下的傘。

———

深夜,有人休息,而有些人的生活纔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遠隔數千公裡外的另一座城市,正處於繁華商業區一間酒吧裡。

吧檯裡側,彩色的燈光下,一個穿著黑色工裝西服的少年,深藍色短髮下的黑色耳釘很是奪目,他的眉眼細長,眼神專注地正在調酒,修長的手指抓住調酒杯,熟練地來回搖晃。

而外側圍著幾個的女生,不知是想喝酒,還是想欣賞帥哥。

“小何,舞池裡有人點你,你去跟著跳幾分鐘。”店長湊到何亦辰的耳邊小聲說道,並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何亦辰將剛調好的酒,點綴上薄荷葉,將酒杯推給斜前方的一位女士,清澈的少年嗓音,配上柔和的語調:“藍色妖姬-特調,請慢用。”

之後看向店長,挑眉要求道:“兩倍。”

店長一副被宰的憋屈感,不過還是答應道:“行,是顧小姐,你認識的,她可是老客戶,彆給我得罪了。

-